周一上午，沈白剛進公司，就通知了小助理讓其安排下午跟王老板的會議時間及地點。小助理這邊領了命，出了沈白辦公室沒多久，過會兒又推開門，沈白從電腦屏幕上擡起頭，問：“還有事？”

小助理點點頭：“沈總，有一個叫方蒔的，說是經過您的授意來我們公司實習，現在人在接待室呢。”

“哦。”沈白想起來還有這茬，思索了一下，對小助理說：“你直接帶他去人事那邊吧，看看有沒有適合他的職位。”

“哦哦，好的。”小助理退出門外，卻又聽沈白補上一句：“安排好職位後，再找個靠譜的老員工帶帶他，盡量能讓他多學點東西。”

“好的，沈總。”

小助理帶著沈白的囑咐，到了接待室，推開門朝裏面等候多時的方蒔笑了笑說：“你好，久等了，你先跟我去人事那邊吧。”

方蒔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，站起身跟在小助理後面走了出去。

繞過一片偌大的辦公區域，鍵盤聲、講話聲、高跟鞋的噠噠聲以及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，聲聲入耳應接不暇，那些或坐或立或來回走動的白領們，各自專註地處理著手上的活計，一派井然有序興興向榮的辦公氛圍。方蒔溜著墻根小步前進，小心翼翼地搜尋著寫有沈白名字的辦公室門，小助理回頭看他私下探尋的樣子，想起先前沈白的囑咐，了然地笑問：“你跟沈總認識呀？”

方蒔一臉被抓包的驚慌，支支吾吾地回答：“算……算是認識吧。”

“我說呢，沈總從來沒有私下安排人進公司，你算是破天荒頭一個。”

聽到這句話的方蒔眼中閃過一絲欣喜，然後就聽到小助理又說：“一會兒到了人事部，他們會幫你安排職位，之後會有人帶你參觀熟悉一下公司環境。”

方蒔腳步頓住，擡起頭，輕聲問：“……沈總的部門，是哪個？”

小助理回頭先是疑惑地啊了一聲，繼而如實回答他：“沈總是我們公司的總經理，兼管工程管理部。”

“……那我能不能到工程管理部？”

“這個呀，要你的專業對不對口了，專業對口的話是可以進的。”

“……如果只是做文職工作的話，可以進嗎？”

小助理被方蒔的執著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，卻還是耐心地解釋道：“沈總是公司的總經理，就算你去了其他的部門，理論上說還是在沈總手底下工作的。”

方蒔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，悶悶地回了聲：“……好吧。”

小助理以為他這是職場新人對於新環境懷著未知的緊張和恐懼，所以只想在熟悉的沈白身邊做事謀求安全感的心理，便出言安慰道：“你放心，沈總特別交代了，到時候會找個老員工帶著你，有什麽不懂的你就問，誰都是從新人過來的，你不要有心理負擔。”

一句沈總特別交代，再次點燃了方蒔內心的希望，他用力地點了點頭，“嗯，好的。”

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，臨近午飯時刻，小助理輕輕推開門，朝裏面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研究方案的沈白詢問道：“沈總，公司食堂今天電路整修，大家都在統一定外賣，您要一起嗎？”

沈白看了看時間，距離午飯還有不到十分鐘，他想了想回答道：“不了，我一會兒出去一趟。”

十多分鐘後，沈白從辦公室出來，外面的員工差不多都去茶歇區吃午飯了，他穿過一排排的格子間，快走到盡頭的時候，突然註意到一道瘦小的人影背對他坐在一處格子間後，正伏案看著什麽。沈白走近了一看，果然是方蒔。

“怎麽不去吃午飯？”沈白敲了敲格子擋板，問他道。

方蒔從文件上擡起頭，看清了是沈白，連忙站起身，支支吾吾地說：“……沈總好，我……不是很餓。”

沈白擺出領導架子勸誡道：“午飯總要吃的，不然下午哪裏有精神工作。”

方蒔聞言更加局促了，低下頭默然不語。

沈白看了看茶歇處圍在一起吃飯的幾名員工，又問：“他們叫外賣沒有順便幫你叫嗎？”

方蒔小聲地囁喏：“……太貴了。”

沈白楞了一下，方才想起方蒔確實強調過很多次自己家境窮苦，這一帶遍布著高級寫字樓，因此消費相對較高，一頓午餐的價格大概可以抵他一天的飯錢。

他嘆了口氣，掏出手機，一邊點開外賣軟件一邊問：“點個米飯套餐可以嗎？雞排飯？還是鹵肉飯？”

方蒔受寵若驚地啊了一聲，沈白擡眼看著他，似乎在等他的答案。

“隨……隨便。”

“那就雞排飯吧。”沈白也不糾結，直接點了下單，然後收起手機對方蒔說：“一會兒到了你去前臺拿吧。公司有食堂在三樓，今天正好整修，以後你直接吃食堂就好，公司有餐補。”

方蒔忙不疊地點頭：“好的。”

沈白沖他輕輕地笑了笑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，這孩子瘦瘦弱弱的，又總是一副放不開的樣子，讓沈白有些不知道應對。

“行了，我有事要出去，你忙你的吧，外賣我留的是前臺電話。”

沈白在方蒔充滿感激和欣喜若狂的眼神下，被一路目送著進了電梯。

電梯門關上，沈白拿起手機就撥了顧西恩的電話，剛一接通，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問：“媳婦，中午吃的什麽？”

顧西恩淡淡地回他：“盒飯。”

沈白一口斷定：“肯定不好吃，今晚下班我帶你去吃好吃的。”

“今晚不行，要加班。”

沈白：“……你把電話給小劉。”

顧西恩的聲音透出隱約的笑意：“別濫用職權了，項目進度催著呢。我覺得工地的飯挺好的，是你自己挑食。”

沈白：“我挑食能把你煮糊鍋的面條吃得一幹二凈嗎？”

顧西恩：“……都說好不提這事了。”

沈白：“怎麽能不提，不僅要提，還要記一輩子。以後每次咱倆吵架了，都要把這事拎出來講一遍。”

顧西恩：“……”

沈白色厲內荏：“你不說話是在深刻反思嗎？”

顧西恩認真地回答他：“不，我在深刻考慮和你分手。”

“……媳婦你這個習慣太不好了，夫妻之間床頭吵床尾和不是很正常的嗎？動不動就鬧離婚可不行啊。”

電梯門打開，外面幾個外出用餐的員工看到沈白，忙不疊地同他打招呼，沈白目光深沈地微一頷首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。

身後幾名員工輕聲嘀咕：“剛剛好像聽到沈總說什麽鬧離婚？”

“聽錯了吧，他不是連女朋友都還沒有嗎？”

“聽前臺小姑娘講，之前確實是有個自稱他未婚妻的女孩，來公司找過他。”

“還沒結婚就鬧離婚？沈總這直男癌的殺傷力也是沒誰了。”

在外面用完餐回到公司的沈白，將陳娜莉叫到了辦公室。

上次那件事以後，陳娜莉好一陣子沒跟沈白正面交流過，這次突然被召喚，內心頗有些忐忑不安。

畢竟績效要是真的被打了C，年終獎可就要徹底泡湯了，誰會跟錢過不去啊，惹不起躲得起。

陳娜莉推開辦公室門，先是緩緩地探進半個身子朝裏面看了看，哪知沈白正好擡頭，看到她這幅躊躇不前的姿勢，皺眉道：“要我過去抱你進來嗎？”

陳娜莉：“……”這算職場性騷擾嗎？

沈白將一份文件推到走過來的陳娜莉面前，對她說：“這份合作案你先看一下，我的意思是想讓你來負責。”

一說起正事，陳娜莉的眼神立馬犀利起來，她拿起文件捧在手裏，認真且迅速地用了三分鐘翻閱完畢，合上文件對沈白說：“謝謝沈總給了我一個好項目。”

沈白轉動著手裏的鋼筆，點了點頭，“下午兩點這位王老板過來，開會你就跟我一起吧。現在是他求著我們辦事，在對方可接受的範圍內，要爭取最大的利潤分成。”

陳娜莉抱著文件挑眉一笑：“三七怎麽樣？”

沈白略顯意外地反問一句：“誰七？”

陳娜莉輕笑：“沈總，我向來鄙視做三。”

“那我拭目以待。”

“不過沈總，”陳娜莉突然俯身趴在沈白辦公桌上，“打個商量唄。”

沈白飛快地後撤了一下身體，一臉避之不及的表情：“什麽？”

陳娜莉眨了眨眼：“我要是達成目標了，你能不能幫我約一下小劉項目裏的那個顧工，我想請他吃頓飯。”

沈白瞇起眼睛，眼底慢慢浮現出危險的信號，皮笑肉不笑地重覆了一句：“吃飯？”

陳娜莉完全沒意識到此刻自家領導黑如鍋底的臉色，繼續嘚啵嘚啵地說：“哎呀，人家這不是剛失戀嗎？你懂的呀。”

沈白站起身，在陳娜莉漸漸覺察出異樣的驚詫眼神中，擡起下巴指了指門的方向，“我不懂，你出去。”

工地項目組辦公室裏，坐在會議桌一角正在埋頭趕圖紙的顧西恩，突然聽到小李喊了一聲顧工，他擡頭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小李朝他招手：“過來幫我看下這裏。”

顧西恩放下手裏的活，剛要起身，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就嗡嗡地振動起來。顧西恩低頭看了一下是沈白的來電，略一沈吟，伸出手指摁了拒接。

結果，他這邊剛走到小李身旁，手機再次鍥而不舍地嗡嗡作響，顧西恩嘆了口氣，跟小李說了聲抱歉，返回自己的位置，拿起手機再次掛斷。

小李看到顧西恩的動作，疑惑地問：“誰呀？”

“騷擾電話。”顧西恩隨口答著，看向小李的電腦屏幕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哦，那直接拉黑呀。”小李誠懇地建議，旋即開始同顧西恩就著自己的設計方案討論起來。

“顧工！”舉著手機跑進來的小劉打斷了二人，興高采烈地說：“沈總的電話，找你的。”

顧西恩頭也不擡地丟出一句：“說我去工地現場了，噪聲太大，不方便接電話。”

小劉哎了一聲，對著電話那頭的沈白鸚鵡學舌道：“顧工說他去工地現場了，噪聲太大，不方便接電話。沈總，您要是真有急事，跟我說也行。”

不知道沈白說了什麽，小劉悻悻地放下手機，走到顧西恩身邊說：“顧工你還是接了吧。”

顧西恩無可奈何地接過手機，剛放在耳邊說了聲餵，就聽到沈白劈頭蓋臉地質問：“陳娜莉那丫頭為什麽要請你吃飯？”

顧西恩一邊往外走一邊疑惑道：“……你在說什麽？陳娜莉是誰？”

沈白繼續咆哮：“就上次在我辦公室被我罵的那丫頭。”

顧西恩：“……她什麽時候要請我吃飯了，我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
沈白委屈的聲音擡高了八個度：“她剛剛親口跟我說的！還讓我幫忙牽線搭橋？呵，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荒唐事，我給我自己戴綠帽子？我看起來有那麽白癡嗎？”

顧西恩這才明白過來味兒，卻跟著也有些火了，冷冷地說：“是她要請我吃飯，你沖我吵吵什麽？”

“她平白無故為什麽要請你吃飯？哦對，她直說了是想泡你。哦，才見你一面，就開始想入非非了。顧西恩，你可以啊，這招蜂引蝶的體質也是沒誰了。”

顧西恩沈默片刻，深吸一口氣，最後直接甩出一句：“你真是腦子有病。”然後就掛斷了電話。

他快步走回室內，走到會議桌上抓起自己的手機，點到沈白的手機號，拉黑，接著又點開微信，找到占據列表第一位的那個對話框，點開，拉黑。

接過手機怔怔地看著顧西恩一通動作的小劉，膽戰心驚地說：“顧工，項目上的問題你跟我說就好，不用直接找沈總講，他畢竟是大領導。”

顧西恩掃了他一眼，小劉頓時有種如至冰窟的感覺，就聽他說：“那再好不過了，你們沈總以後再打給你要找我的話，你就這樣說吧。”說到這裏，頓了頓，顧西恩又開口道：“劉經理，我今天可能要提前一個小時走，有點事情要處理。”

本來安排了今晚加班的小劉，在顧西恩如此低氣壓的氣場籠罩下，不得不點頭應允，“好好好，沒問題。”

一整個下午，沈白都明顯感覺自己眼皮跳動的劇烈程度，已經到了讓一向唯物主義的他都沒辦法再去忽略的地步。被顧西恩掛斷電話之後，他本想即刻就打過去，但當時的自己確實又很激動，他的理智告訴他，必須先冷靜下來讓自己的情緒趕快平覆。而自己之所以那麽激動，是因為在那一刻，腦海中湧現出的不僅僅是陳娜莉這一個事，還包括之前那次不經意間，從醉酒的顧西恩嘴裏聽到一個陌生男人名字的那件事。

明明是不經意間聽到的名字，卻隔了這麽久都遲遲無法釋懷，而在此之前，沈白從來不知道，自己居然擁有這樣一個醋王體質。緊接著又被下午同王老板的會議打斷，沈白將手機放在辦公室並未隨身攜帶，所以一直到五點多開完會回來，他才看到手機上來自小劉的五個未接電話。

跳動了一下午的眼皮再次十分應景地敲起鑼來打起鼓，莫名開始心煩意亂的沈白飛快地給小劉回了電話，鈴聲響了好久小劉才接，剛一接通就遭到了自家領導狂風暴雨般的訓斥。

“怎麽這麽久才接？幹什麽去了？”

被自家領導漏接了五個電話的小劉連聲道歉：“不好意思啊沈總，剛剛去了趟工地現場，比較吵，沒聽到手機響。”

沈白直接開門見山地問：“你找我什麽事？還有，顧工在你旁邊嗎？”

“哦，我就要跟你說這個的，”聽到小劉這句話，沈白驀得心底一沈，果不其然，就聽小劉接著說：“顧工一個多小時前就已經提前走了，說是有點事要處理，我也不好強留。”

沈白心裏咯噔一下，不死心地追問一句：“他說去幹什麽了嗎？”

“顧工沒說，不過看起來有些不高興。”

沈白啪地一聲掛了電話，從椅子上霍然起身。

他心裏大概已經猜出顧西恩的意圖了，提前一個多小時離開，錯開正常的下班時間，他這絕對是要回去收拾東西離家出走。

沈白拿出百米沖刺的速度，在公司眾人目瞪口呆的註視下，踩著鋥光瓦亮的尖頭皮鞋，一路猛沖進了電梯下到車庫，火急火燎地開著車往家裏奔。

顧西恩是五點鐘左右到家的，他有預感小劉肯定會跟沈白報信，於是加快速度將自己的東西從沈白的日常用具和衣櫃裏收拾出來。

一邊收拾，顧西恩一邊在腦子裏反覆質問自己，到底是腦袋裏的哪根弦搭錯了，讓他居然會想要跟一個直男癌到無藥可救的男人在一起，甚至還幻想著過要一輩子。

去他媽的一輩子，顧西恩狠狠地扣上行李箱，憤憤地想，直男癌就該跟自己的右手過一輩子。

顧西恩拉著行李箱，快走走到電梯口，剛準備伸手摁電梯，結果電梯叮咚一響，顧西恩心裏頓時咯噔一下。哪知電梯門打開，鐘梨的身影出現在面前，看到顧西恩先是一樂，再一看對方手裏拎著行李，連忙走出來問：“你要走啊？沈白呢？”

顧西恩一個箭步沖上去擋住快要合上的電梯門，回答她：“有點急事要回老家一趟，沈白在上班。”

鐘梨也跟著再次進了電梯，遺憾地說：“這樣啊，我這周末還想約你玩呢，那你什麽時候再回來呀？”

顧西恩看了她一眼，沒有回答她的問題，反過來問她道：“你上十八層做什麽？”

鐘梨噎了一下，眼神飄忽，支支吾吾地說：“那個……我按錯樓層了……”

“十七層是左邊一排最後一個，十八層是右邊第一個，你怎麽按錯的？”

鐘梨演不下去了，舉手投降承認：“我招我都招，是沈白剛剛打電話讓我攔住你，說你倆吵架了，你要離家出走。”

顧西恩沈默了，電梯一路往下，鐘梨開始有些急了，馬上就快到的時候，顧西恩才再次開口說：“不是吵架，是分手。”

話音剛落，電梯到達一樓，顧西恩提起行李，扭頭對被他一句分手刺激到的鐘梨說：“你回去吧。”

鐘梨急得直跺腳，卻又不敢強行攔住他，慌忙問道：“可是……為什麽呀……”

“大概是我腦子有病。”顧西恩突然笑著說。

“啊？”鐘梨一頭霧水，聽他接著說：“腦子有病才會跟他在一起。”

沈白的車剛開到小區門口，就接到鐘梨的電話，語氣相當焦急又愧疚地說：“顧西恩已經走了，我沒攔住！”

沈白眉頭深皺，忙問：“走到哪兒了？”

“剛走，這會兒應該已經出小區了。你到哪兒了？”

沈白聽到鐘梨這句話，立馬放下手機推開車門四下搜尋，片刻之後，果然看到不遠處的路邊，拖著行李的顧西恩正伸手攔出租車。

沈白跳下車拔腿就追了過去，眼看著一輛出租車已經停在顧西恩面前，顧西恩繞到後面將行李箱放進去，沈白情急之下，只得伸出手大喊出聲：“顧西恩，你給我站住——”

顧西恩一看是他，飛快扣上後備箱，動作無比迅捷地打開車門坐進去，催促司機：“師傅你快開。”

司機師傅自然也註意到了追過來的沈白，一時有些不明所以，但是乘客的話不能不聽，於是剛準備踩下油門揚長而去，外面沈白高大的身形已經閃過來，直接擋在了出租車前面。

“這……”司機扭頭為難地看著顧西恩，沈白已經飛快地挪到後座車門，使勁地拍著窗玻璃。

司機師傅：“……這個，拍壞了要賠的。”

顧西恩：“……”他不得已只好打開車門，剛準備開口，沈白已經屈身將自己高大的身軀擠了進來。

顧西恩猝不及防被他的身體一撞，整個人朝後一仰，眼看就要摔到座位底下，沈白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他的身體又將人拉了回來。

驚魂未定的顧西恩整個人又氣又惱，還沒等他開口，沈白倒是先發制人，緊皺眉頭看著他問：“你又鬧什麽脾氣呢？”

顧西恩看了一眼前排司機豎起的耳朵，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說：“你能不能別丟人？”

“那你跟我回去。”沈白威脅道。

“回去被你罵嗎？”

沈白委屈又驚訝：“我哪裏敢罵你？”

“招蜂引蝶是不是你說的？”

“招蜂引蝶是罵人嗎？”

“招蜂引蝶怎麽就不是罵人了？”

“兩位……”前排的司機師傅回頭看著他們，一臉不好意思卻隱隱帶著興奮地問：“你們是在拍戲嗎？那我算不算群眾演員？會有鏡頭嗎？拍出來在哪個臺播啊？”

送走了因演員夢破裂而倍感失望的司機師傅，沈白拖著顧西恩的行李箱，往自家座駕的方向走，走了一小段路回頭看，顧西恩還站在原地沒動。

沈白就又拖著行李箱骨碌骨碌地走回去，一把牽起他的胳膊，說：“走，回家。”

顧西恩看著他，面無表情地說：“回什麽家？招蜂引蝶的人不配有家。”

沈白頓時頭皮發麻，面色相當誠懇地哄：“媳婦，我錯了還不行嗎？”

顧西恩突然嘆了口氣，這一聲嘆息讓沈白心裏又是驀得一沈，而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也讓沈白覺得異常陌生且驚惶。

兩個人就這樣站著對望著都沒有說話，良久，才聽顧西恩再次開口緩緩地說：“沈白，我是個男人，雖然天生是彎的，但選擇跟你在一起，我也做出了犧牲，我們兩個人是平等的，不存在誰虧欠誰。”

沈白聞言立刻就急了，他覺得顧西恩可能誤會了什麽，連忙開口否認：“我不是，我沒有……”

“你聽我說完。”

沈白閉嘴噤聲，顧西恩繼續說：“既然是我也犧牲了一些東西才換來的，在我這裏，這份感情同樣彌足珍貴。我也像你一樣珍惜它重視它，希望它可以永遠鮮活，我和你可以永遠在一起，一輩子。”

沈白感覺到胸腔裏的那顆心臟，隨著顧西恩一字一句往外吐出的話語，砰砰砰地開始劇烈跳動起來。

“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，我跟你提出分手，那一定是我們的感情再繼續下去只會令各自都痛苦，又或者，是你不想要繼續和我在一起了。”

顧西恩說到這裏頓住，靜靜地看著沈白突然笑了。

沈白遲疑著疑惑地問：“你笑什麽？”

“我以為你會打斷我，說不會有那麽一天的。”

沈白：“我直覺這是一句很危險的話，一般說出來的都不會有好下場。”

顧西恩手插進上衣口袋裏，低下頭輕輕地笑出了聲。他擡腳踢了一下地面上的沙子，覆又擡頭，那副讓沈白覺得陌生的表情消失殆盡，眼神中也浮現出了靈動的色彩，他微揚起下巴，勾起嘴角讓笑意更深，“好了，我餓了，吃飯去吧。”

沈白在心底松了口氣，他走近過去，伸手摟住顧西恩的肩膀，又順勢揉了揉對方的頭發，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：“下次不許這樣了啊，你生氣了打我罵我，就是不能什麽都不說就離家出走。”

兩個人加上一只行李箱緩緩地朝前移動，遺落在身後的影子被路燈拖得老長，不遠處停著的黑色卡宴靜靜地等待著主人，再遠一點，華燈初上的S城深秋的夜晚霓虹璀璨，那是一片人間煙火琉璃景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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